2011年7月11日 星期一

科學與信仰的關係

科學與信仰的關係

  前幾天忽然收到網友ShangCC先生寄來的私人YOUTUBE影片《科學與信仰的關係》,還希望我能作點回應。有興趣一看的朋友,不妨直接到YOUTUBE跟Shang先生關絡,相信他會十分樂意跟大家分享的。坦白地說,我近年已變成一個只愛吃喝而厭倦思考的中年胖子,對於這類勞神費精的論題,實在不容易激起很大勁頭來的。影片長達36分鐘,製作十分認真,勉力地分兩次才能看完。Shang先生對宗教的真誠和熱忱,我不由得不表示由衷的敬服。事先聲明,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以下隨便寫幾句,沒有任何高深玄妙的理論。思考不周,錯漏在所難免,還望Shang先生多多賜教,幸勿見怪。


一、科學宗教,職能各異
  

  首先,科學跟宗教,各屬於不同的領域,它們本身具備著截然不同的職能。如果說二者是「合協」的話,恐怕是有點過於進取了。保險一點說,它們可以「並存」,因為它們(本應)是互不相干的。
  科學負責解釋經驗世界的外在問題,宗教則負責安頓內部生命的價值。很多教徒對宗教十分崇敬(狂熱),但對於其間份際的把握卻不甚清晰。他們的心思,總是竭力想向科學那邊靠攏,企圖用科學來證明其宗教的正確性,這根本就完全是錯誤定位,因而被科學牽著鼻子走。科學證明不到神的存在,亦證明不到神的不存在(因為神根本便不是一件客觀外在的事實Fact,這樣說並無半點貶意)。不管任何宗教的典籍,單憑其中那丁點而粗淺的科學元素,任何人縱使窮究千萬年,亦不會探究出相對論、量子物理學出來的。但反過來說,縱使宗教推不出相對論、量子物理學,亦完全無損其地位與價值。

  以進化論問題為例,從宗教的角度,根本用不著爭辯。羅馬教廷這方面的態度便十分可取,它早已宣稱:「進化論只是科學的問題,跟宗教無關,就讓科學家們去討論吧。」


二、信仰與迷信
         

  很多宗教徒十分介意被人批評為「迷信」。其實,撇除此詞當中所帶的情緒(貶意)色彩,迷信跟信仰本無甚差別。基本上,只是對於相同的行為,用上不同的詞語去描述而已。

  舉例來說,香港的股票市場,對於多頭者一般稱為「好友」,空頭者則稱為「淡友」,這是相當中性的稱呼。但那些討厭人家沽空的股民,往往貶稱淡友為「淡狗」。雖然都是說沽空的行為,但淡友們聽在耳裏,自然會感到不舒服,但這又用得著任何爭辯嗎?

  站在科學的立場,人只能是有一分證據,便說一分話。在沒有充分證據的情況下,則只能對所述抱持「假設」的態度。但現實中,宗教徒對於神的種種「證明」,卻全是拿一分證據說十分說話,而且堅信不疑,所以,若從科學的角度出發,這當然是屬於「盲目相信」的行徑。

  以「設計論」論證為例,我們從造化的巧妙,頂多便推出背後有一位設計者。但宗教徒在此卻加大油門,全速前進,不衝到「全知全善全能」、以色列基督教耶和華那地步,誓不罷休。試問,從「有限」的現實世界,能夠推出一個「無限」的東西嗎?你又怎保證那位設計者,不是一個道行未夠的頑皮小惡魔,創造完這世界後便撒手不管呢?

  個人淺見,宗教徒要解決這個問題,最根本的方法就是徹底跟科學脫鉤,避免無謂的糾纏。這樣,信仰就是信仰,無所謂迷信不迷信。即如我相信我們深愛著對方,海枯石爛,地老天荒,縱使科學不能證明,難道也值得被批評為「迷信」嗎?相反,你要是一聽到「迷信」便深感不安,拼命地要以科學為標準,披著「偽科學」的外衣,一大堆甚麼宇宙論(第一因)、設計論論證,爭辯其並非迷信,這正好就是墮進「迷信」的深淵,從而萬劫不復。


三、宗教解釋無助於科學發展

  人類發展至今天,在科學上已取得相當可觀的成就。我們日常過著非常舒適的生活,離不開家電用品、汽車輪船之類的科技產品。正因如此,人類漸漸變得對科學崇拜,甚至迷信起來,以為科學就是萬能,就是一切價值的標的。

  如果我們同意,人除了物質生活外,精神生活同樣重要,那麼科學和宗教,二者的地位也是無分軒輊,它們之間不存在互相競爭或者對抗。劃清了界線,彼此不踰越,便各得其所。一方面,我們不必從科學的角度,批評宗教屬於「迷信」;另一方面,宗教最好亦不要試圖插手對經驗世界的詮釋。

  回顧人類歷史,直到近代為止,宗教不斷試圖干擾(甚至操控)科學,最著名的例子,莫過於伽利略、哥伯尼等人的事跡了。我們不難想象,一群原始人突然看到電光一閃,跟著是震耳雷鳴,就在大家驚惶失措之際,這時自然會有位像祭司、巫祝之類的角色站出來,妖言惑眾,道理亦不外是信眾不夠虔誠,導致神靈憤怒之類。如果有人不服其唬嚇,巫師便會義正詞嚴地怒斥他:「你如果不同意,請給予你認為正確的解釋吧!」其人頓時語塞。

  人類的歷史,儘管已有幾萬年,今天我們亦能乘坐火箭,翱遊太空,但人類的知識,相比其不知,真可謂渺滄海之一粟,微不足道。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我們不必對每件事皆能作出恰當的解釋。遇到解釋不到的事情,科技水平所限,那是十分正常的。無論如何,經驗世界的問題,交由科學家解釋,今天解釋不到,寄望明天能夠。至於宗教的解釋,往往只是訴諸無知,幫不了忙,本來便不能太認真。

  以上帝作為第一因、宇宙的始創者為例,個人覺得,只要我們能夠對自己忠實,基本上是莫知其所云的。我們只明白何謂「製造」(Making),這其實只是從「有」到「有」的某種型態上轉換而已。至於所謂上帝的「創造」(Creation),卻是從「無」中生出「有」來。對不起,我們人類的知解理性,完全不能理解。牧師、神父誇誇其談,信眾聽得如痴如醉,其實大家腦海中只是上演著一場魔術師的把戲表演,表面上十分明白,實則並不知道它甚麼葫蘆賣甚麼藥的。你真是明白甚麼是「創造」嗎?

  以上所言,絕無貶斥宗教之意。你只須承認,上帝創造不過是種「神話」,至於如何創造,那是屬於「存有的奧祕」,我們人類沒資格去明白。如此便功德圓滿,灑脫自在,何樂而不為?但那些迷信科學的教徒,總覺得這樣講不夠過癮,一定要把宗教神話說成十分「科學」,才能滿足。這樣便大大的有問題了,因為既然是以科學為標準,你便必須進一步對「創造」的過程、機竅作出清楚交待,你便要為女性原是從男性肋骨發展出一點,提出堅實證據。凡此不獨是自討苦吃,簡直是把自己往火坑裏推!


四、宗教只負責對價值的解釋

  
 
   對經驗世界作出事實的解釋,那不是宗教的職責所在。它做得不好,那不是它的錯,它甚至不應該涉足其中。宗教只須負責對我們價值(心靈)世界的解釋便可以了。不過,即使是後者,宗教間中也有詞窮的時刻。

  今天香港,儘管市民怨氣衝天,但其實大家還是活在人間天堂,只是身處福中不知福而已。我們在享受低稅率之餘,有近乎免費的醫療、教育福利,失業可領取綜援救濟,老弱傷殘又有津貼,環顧古今中外,你還可要求甚麼呢?

  聽說非洲每三分鐘便有一個人因飢餓致死。很多人一生下來,便要飽受戰亂、飢餓、天災種種的威脅,他們沒有任何快樂,每天都在生死邊緣掙扎,生命危在旦夕。直到最後,才在極度痛苦中得到最後的解脫。此外,我們環視身邊的人物,亦不難發現一些天生肢體殘缺,又或心智殘障的人,究竟他們犯了甚麼罪,要來到這個世界接受如此苦難呢?如果你相信設計論的話,那麼請你在歌頌山河大地壯麗、生物造化無窮巧妙的同時,順便解釋一下全能設計者這方面的動機。最重要一點,神為甚麼偏偏選擇了他們受苦,而不是跟他們同樣有著靈魂的你和我呢?

  假如你覺得這問題難以回答,這亦半點不用奇怪。早陣子,有位外國女孩用這問題問現任的教宗,教宗便十分瀟灑磊落地回答:「這個問題我也不明白......。」不要問,只要信。喃嘸阿彌陀佛,往生西方極樂,這本來就是世間一切宗教信仰的無上妙諦。我不會因此便貶抑它為「迷信」,相反,它還是種值得令人敬重的情懷。 

  (當然,要解答以上的問題,也不是每個宗教皆感到困難的。例如,佛教主張業報輪迴,這便能輕鬆地回答到。平情而論,佛教在解釋價值問題上,往往比基督教更符合人類的實踐理性。此即:人不是為了他人的設計擺佈、他人的原罪而接受苦難,他只須替自己的行為負責。)

五、不必完美,更非唯一
馬克思Karl Marx,1818~1883

  馬克思曾說,宗教是人類精神上的鴉片煙。這句話令大部分宗教徒聽起來十分反感和刺耳。其實,若撇除當中的情緒色彩,這話跟「人活著,不是單靠食物,乃是靠上帝口中的每一句話」,道理上是完全相通的。宗教的性質,就是我們的精神食糧。只是「食糧」也有很多種,以榴槤為例,喜愛者視為人間美味,厭惡者則認為其臭如貓屎。蘿蔔青菜,各有所愛,這沒有多大討論的必要。

  佛洛伊德(Sigmund Freud,1856-1939)也說過,宗教是人類心靈上的拄杖。這句話雖然中性一點,但教徒仍不滿意,因為現實中一般是老弱傷殘者才會用得上拐杖,這個譬喻完全不能突顯宗教的崇高性質。其實,若以平常心思之,人的心靈的確有其脆弱受傷的時候,它需要扶持與撫慰。這並不是件甚麼丟人的事,用不著忌諱。

  本來,有需要的便使用拐杖,沒需要便不用,各安其份便可。但可悲的是,使用者往往喜歡把拄杖「硬銷」(Hard sell)給沒需要的人,而沒需要的人也會歧視那些拄杖者。這就是爭拗的最重要根源。


  尤有甚者,有些品牌的拄杖十分霸道,具有極強的排他性。手杖竟也成了專利,金漆招牌,只此一家,其餘皆是假冒贗品。個人覺得,這種取態並不足取。

  人的心靈有如大海,有時風平浪靜,波平如鏡,有時卻波濤洶湧。有天我們不幸遇上海難,這時忽然從遠方飄來一根木頭,我們當然是拼命地抱緊。這時還有必要考慮,這是根完美的木頭嗎?這是世間唯一的木頭嗎?

  今天人類普世的社會價值觀,就是多元、開放、和諧共存。宗教上的一教獨尊,就如政治上的一黨獨大,往往都是悲劇的溫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