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12日 星期三

吳永泰先生訪談錄--廣東音樂故事(三)

吳永泰先生訪談錄--廣東音樂故事(三)

  本年五月初再跟吳老及其石梨粵樂小組的掌板師傅強哥在和宜合道茶聚。承蒙吳老惠贈二胡一把,實在銘感五內。吳老這次講述的掌故故事,主要是有關廟街生鬼七的事跡。

一、尹自重、駱津與《凱旋》

   
    尹自重梵鈴獨奏的《凱旋》         三十年代勝利唱片公司的目錄       陳俊英攝於1959年(廣州)

  吳老指出,粵樂名曲《凱旋》是陳俊英於1930年代所撰,在上海已有錄音,至1940年代盧家熾在廣州亦曾灌錄過唱片。區區一直以為《凱旋》是為紀念抗戰勝利而撰,經吳老一提,翻查網上資料,原來陳俊英初撰此曲,的確是在1932年「一二八淞滬事變」後不久,其後又對樂曲略有修改。

  舊日歌壇、曲藝社有一不成文的習慣,大凡向某位音樂家請求點曲,人家若是玩梵鈴的,通常便會點《凱旋》,笛子的便點《一錠金》,二胡便點《鳥投林》,喉管便點《下漁舟》,一般大多是如此。例如,有次雅聚,高國華師傅便請求馮少堅用梵鈴拉奏《凱旋》,馮氏亦屬大師級的功架,玩得爐火純青,大家可謂聽出耳油。

  在《凱旋》的現存眾多版本中,最膾炙人口的當首推尹自重的梵鈴錄音了。

  吳老憶述,尹自重自六十年代移民加拿大後,仍不時回港。1980年,他回港並組織「省港澳廣東音樂巡迴表現」樂團。這個樂團是純玩廣東音樂,不唱粵曲的,成員包括尹自重、馮少堅、馮少毅、陳文達、王粵生、馮華、羅正庭、廖森、張寶慈、黃其浩等。演出的首站是香港,然後到澳門,跟著是中山、順德、江門、新會、佛山等地。

  根據吳老家鄉新會的鄉書記所述,當時樂團是在新會圭峰山的人民大會堂演出,首曲便是由尹自重拉奏《凱旋》。可是觀眾的質素實在低劣,臺上一眾樂師正在演奏,臺下卻人聲鼎沸,喧嘩嘈吵,這對演出者無疑是非常不尊重。直到有位幹部按捺不住,站出台口,一喝一聲,觀眾才頓時鴉雀無聲。

  樂團演出的尾站是廣州,地點在中山大禮堂。當時廣州的樂師亦有參與演出,首曲亦是《凱旋》。但尹自重卻特意站出臺前,邀請駱津來領奏,並親手把梵鈴遞給他,以示對其尊重。

   
                  梵鈴大師駱津                       駱慶兒

  1991年呂文成逝世十週年紀念音樂會,駱津、何浪萍、黃錦培、黎浩明等四位廣州樂師,也專程來港參加。

  駱津的兒子駱慶子因為家學淵源,亦是梵鈴高手,他二十多年前已移居香港,並在香港演藝學院任職。據吳老憶述,1986年駱慶兒來港旅遊時,曾到潘氏宗親會玩音樂,猶記得當時他們一行三人,完全是標準「大陸人」的裝束———白襯衣、西褲、皮鞋。當時駱慶兒還十分年青,形貌清瘦,大概歲月不留人,今天他早已發福。事後高國華師傅稱讚駱慶兒玩的《凱旋》,非常有乃父功架,真可謂虎父無犬子。

  駱津領奏的《凱旋》版本,網上不難找到,但是音質欠佳,還望大家見諒。


二、廟街街檔歌壇與生鬼七

   
           廟街大牌檔與路邊的熟食(近景好像是賣田螺)              廟街賣唱(1964)


  舊日香港基層的生活比較清貧樸素,娛樂也不像今天那樣多姿多彩。每當華燈初上,逛遊「大笪地」,俗稱平民夜總會,即成為普羅大眾最常作的消遣。所謂「大笪地」,不必專指某處地點,港島的文武廟、九如坊,九龍宋皇臺、大角咀福全街、福華街交界(舊英京戲院附近),皆有大笪地。不過論到規模最大,最廣為人知的,自然當數九龍油麻地的榕樹頭了。

   
         六十年代的榕樹頭還未有圍牆欄杆,廟的門前便是馬路。     1965年電影《三喜奇緣》中的廟街場景

  大笪地除了音樂賣藝外,還有大牌檔的各式飲食、占卦算命、講古賣藥、武術雜耍(耍猴、心口碎大石、喉嚨吞劍等等),其他還有多種販賣攤檔,衣服、頭蠟、唱片甚至春藥,應有盡有,總之就是各適其適,絕對可以消磨整個晚上。

  當時廟街至少有六、七檔露天歌壇,其中最有人氣的可算是「生鬼七」。

  生鬼七原名梁七,擅長多種樂器,包括梵鈴、二胡、笛子、色士風、小號等,甚至還能表現「拉鋸」(鋸琴)。他最初是在廣州活動,大陸變色後跑到澳門,五十年代再來香港。由於生性不合群,少玩雅座曲壇,多在露天擺檔。六十年代,生鬼七是一個人週圍擺檔,有時在廟前,有時則在永星里。以下是幾段吳老對生鬼七的回憶。

甲、鬼佬帶挈過肥年

   
   廖志偉在關德興主演的《黃飛鴻》電影系列中,常擔任蘇乞兒一角,YOUTUBE上有很多他跟伍木蘭合唱的諧趣粵曲   

  生鬼七曾跟吳老講述一件往事,話說在1960年「埋年廿二」那天晚上(即距離農曆新年還有一星期左右),他一個人在宋皇臺擺街檔,附近還有擅唱諧趣粵語流行曲(所謂「幻影新曲」)的廖志偉(1900-1977)、伍木蘭一檔。當時有齣荷里活電影來香港拍攝外景,在帶街嚮導引領下,大伙來到宋皇臺拍攝歌壇的鏡頭。大概是比較熱鬧有看頭,嚮導最先帶他們到廖志偉那裏。當說明來意後,問他擺拍幾個鏡頭要多少錢。廖志偉獅子張大口,出價一千,攝影組的鬼頭覺得太貴,談不合攏,嚮導於是帶他們來到生鬼七的檔口,同樣問他要多少錢,生鬼七的回覆是「任你俾」,鬼頭於是出價港幣五百大元,雙方成交。廖志偉這時混在人群中,見狀情急,立即跟嚮導說:「五百我也肯拍」,但遭嚮導拒絕。生鬼七事後說:「個回真係過肥年」。吳老稱,當時酒樓的廚師,頭鑊(主廚)的月薪才280元,二鑊220,鑊尾180。五百元拍幾個鏡頭,絕對不是小數目,廖志偉那回真的可以唱番首「貪字得個貧」。

  (案:據吳老所述,該套電影即由威廉荷頓和關南施主演的《蘇絲黃的世界》(The World of Suzie Wong)。不過該電影現存的版本中,並無宋皇臺夜景的鏡頭,可能是拍了但未有用上,反而卻有一段廟街的街景,見下圖。又,記得小時候的印象,廟街歌檔往往有「嚴禁拍照」之類的警告標語。拍照需要付費,拍片當然更加取價不霏,因而今天現存廟街賣唱街檔的照片或視頻皆很少,十分可惜。)

 
左中兩圖是同一地點的照片,注意圖中左上方的美都餐室。有人指出,廟街白天並不如此熙來攘往,左圖有不少路人其實是由「臨記」扮的


乙、廟街歌檔的運作

  六十年代時,榕樹頭還未有欄杆圍牆,生鬼七通常是一個人在天后廟門口的右邊擺檔,左邊門口是盲禧,公廁門口則是阿禮。直到七十年代中期以後,廟前才封馬路,建圍牆,整個榕樹頭改建為公園,不准再擺檔。

  廟街最輝煌的日子是1970年代前後,同樣生鬼七街檔亦以那時最鼎盛,基本人腳包括:生鬼七、白欖基、生鬼七兩個兒子(大兒子名叫龍仔,小兒子忘記了名稱),還有一個女孩叫阿芬,負責唱歌和吹笛。

  1972年,吳老有次跟生鬼七說:「七哥,我可唔可以埋黎玩音樂?」生鬼七說:「可以,您玩甚麼樂器?」從此每天吳老便五時下班收工後,八點到廟街開場,生鬼七亦預先把秦琴調好音,等他來參加。如是者,吳老前後免費客串了一年多,最後才因工作忙碌而沒有再去。

[左圖]網上唯一找到生鬼七的圖像(經吳老與李老鑑定確認)

  生鬼七這檔的特色是不唱粵曲,專唱小調之類的粵語流行曲。吳老憶述,七十年代初流行李小龍熱,那時生鬼七玩梵鈴,小兒子打啫士鼓,龍仔唱起《猛龍過江》、《唐山大兄》等歌曲時,一邊唱,一邊還揮弄著雙截棍,場面十分熱鬧,過癮非常。

  據吳老憶述,生鬼七這檔生意是如此分成的:樂器佔一份半,檔主佔一份半(即是生鬼七本人佔三份),龍仔佔一份,細仔佔一份,白欖基佔一份,阿芬佔一份。他們是按3:1:1:1:1的比例,瓜分觀眾的打賞。


丙、到潘氏宗親會玩音樂

  潘氏宗親會位於港島灣仔莊士頓道167號中匯大廈13樓,1970年代的㑹長是潘鸿昭,其會員有不少是粵樂名家和粵曲名家,最著名的首推薛覺先的入室弚子潘朝碩。1966年香港電台由梁以忠主持的「古啌八大名曲」,潘朝碩既拉二絃又兼唱曲。

  潘氏宗親會的曲社,由吳老的師父高國華先生主理,1968-95年間,吳老經常在此玩音樂。有一次吳老問高師傅是否認識生鬼七,高師傅說認識,吳老提議找他到來玩音樂。高師傅於是便約同趙芝雲等人,一起來次音樂雅聚。記得那天生鬼七玩梵鈴,第一首曲就是《凱旋》,第二首是《賽龍奪錦》。高師傅彈班鳩琴(Banjo),趙芝雲打揚琴,張金泉打敲擊和高邊鑼,聽得眾人如痴如醉。事後吳老問趙芝雲先前是否認識生鬼七,趙說不認識,但評論生鬼七拉梵鈴的技藝,確具職業水準。

  [右圖]六、七十年代的中匯大廈,區區兒時即住在附近。


丁、擴音器風波

  盲禧是生鬼七的主要競爭對手,他這檔是由盲禧和盲佳玩音樂拍和,禧哥和盲婆唱粵曲。雙方為了爭奪觀眾,皆用上擴音機,一於開足音量,互鬥嘈吵,弄得附近人家雞犬不寧,最後向警察投訴。油麻地警署於是派來一輛「豬籠車」,拉人封檔,兩位檔主皆遭票控,部份樂器更被沒收,用作呈堂證物。翌天,二人到附近南九龍裁判署繳交罰款,再憑收據到差館拿回架生繼續開檔。此後,大家每隔一段時日便會被檢控。有段日子,甚至還被警方禁演。

  榕樹頭公園建成後,園內不准擺檔,生鬼七和盲禧皆搬到附近繼續營業。九十年代生鬼七還健在,他白天在「艷陽天」歌壇工作,晚上則在廟街停車場對面擺街檔,直到去世。據吳老的回憶,最後一次在廟街見到他是1992年。

[左圖]香港電台1982年拍攝的《鑑鏘集_廟街行》,劉家傑旁白,重點介紹禧哥。中間唱噱頭歌的部份,根據吳前輩的回憶,檔主名叫阿禮,擺在廁所門口。打手鼓的叫阿成,專唱咸濕歌;女歌手名叫阿歡,是當時廟街最受歡迎的歌者。鏡頭中1:41驚鴻一瞥出現吹色士風的那位樂師,就是著名的生鬼七了。由於榕樹頭公園建成後,嚴禁擺檔,生鬼七失去了廟門口的地盤,有段日子轉到阿禮這裏來玩。他戴戒指和手錶,可謂入型入格,十分容易識別。


戊、黑社會打鬥

       位於廟街63號的美都餐室,自1950年開業以來,一直經營到今天。據說招牌菜式是焗排骨飯和西多士

  據吳老所述,在六、七十年代,美都餐室號稱「龍門客棧」,是三教九流各式人物的薈集地。黑社會因為利益糾葛,經常在此「講數」,一旦談判失敗,便唯有武力私了。但有趣的是,黑幫從來都不會在餐室內翻桌,例必到餐室外面才動手;同樣地,打鬥勢必波及近在咫尺的歌檔,刀光劍影,人人心驚胆顫。不過,別說人身安全,即使是樂器等物品,從來皆不會有任何損失。觀眾見到有人「開片」,自然雞飛狗走,作鳥獸散,但過了一會,大戰平息後,大家很快又紛紛聚集到歌檔前,繼續歌舞昇平,好像剛才甚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似的。這種場景,吳老在客串的一年多裏,已見過多次。據他解釋,廟街的歌檔,或多或少都要向黑道交點「保護費」。你收得人家的錢,人家就是你的「米飯班主」,一旦打爛了謀生器材,試問人家又如何拿得錢出來呢?畢竟盜亦有道,出來混的始終要講點江湖道義。


己、奇人白欖基

  白欖基(1925~2013)是廟街歌檔另一位傳奇人物。他原名郭鑑基,正職是在政府房屋署轄下的寮屋管制組(俗稱寮仔部)工作。放假時,白天才到附近石硤尾、九龍仔、大坑東一帶賣飛機欖。到了晚上,他便到生鬼七的街檔賣藝。賣白欖絕對是技術活,要把白欖拋到數層樓高,兼且百發百中,沒有幾招看家本領是無法做到的。賣欖同時也是兼賣唱,白欖基擅長唱老馬腔,能夠一面自彈秦琴,一面唱曲,水平十分高。他曾向吳老說,全盛時期最高紀錄,一天的收入接近二千元(按:那時候普通一層樓也只是十萬八萬而已)。

  白欖基的妻子是位失明人士,綽號「盲婆」。他們育有一子一女,男的名叫雄仔。有次白欖基要求吳老替兒子介紹工作,吳老便介紹他到自己酒樓的油雞燒味部去。至於今天仍在旺角賣欖的泰國人基嫂,其實是基哥的續弦妻。

  1973年,高國華師傅組團到元朗聿修堂開音樂表演會,成員包括陳康(梵鈴)、趙芝雲(揚琴)、吳昆漢(三弦)、白欖基等。白欖基自彈自唱老馬的《余俠魂訴情》,唱得十分傳神,令人留下深刻印象。當晚呂文成亦有出席,不過只玩了一首《齊破陣》,還把樂曲名改為《歡樂進行曲》。事後吳老跟盧家熾提起,熾叔便說笑地評論:「成伯老到懵咗,本來叫《齊破陣》就很好,無端端做乜要改?」

  (吳老強調,熾叔對呂文成一直是極為尊重的,在1950-70年代,大凡他在香港電台主持的音樂節目,幾乎都是使用成伯的作品作為開場曲的,例如《普天同慶》、《步步高》、《醒獅》、《齊破陣》、《花香襯馬蹄》等等。)

  直到九七回歸以後,白欖基仍在旺角一帶售賣白欖,不過隨著年事漸高,不獨拋欖技藝早成絕響,甚至連唱曲也越來越少。大概是2010年,吳老有晚見他在旺角地鐵站門口賣白欖,於是便上前跟他聊天。「基叔,以前見過你兩次上電視接受訪問,講授如何拋欖的秘訣。」白欖基回答說:「本來唔止兩次,仲有第三次。第一次電視台俾我一千元,第二次亦是一千,第三次我唔制,要千五,結果講唔成,無拍到。」


三、「三弦王」吳昆漢

  吳老指出,當年在香港的樂壇,玩音樂玩到稱王的,可數風流二絃王梁以忠;木琴王陳文逹;二胡王鍾橋生(早期)、呂文成、盧家熾、馮華;蕭王何浪萍、邵鐵鴻、廖森;琵琶電結他王何大㣭、馮少堅;梵鈴王是尹自重,而駱津(臻)更被稱為「南天王」;揚琴王是袁清華、呂文成、趙芝雲、羅伯遐、陳文達。這些粤樂前輩的地位,都是當年曲藝界所公認的。

  至於三弦王,曲藝界公認的也有數人。除了羅伯遐外,還有馮維祺和劉潤鴻。後者在六、七十年代主理金漢酒楼的「絃韻歌聲」歌壇,他的太太是名伶衛少芳,兒子是劉建榮(即替林家聲、汪明荃等劇團擔任頭架的樂師)。

  除了這三位大家公認的三弦王之外,尚有兩人是「自稱」的三弦王,一個是吳昆漢,一個是陳華。

  話說這位吳昆漢,除了自封「三弦王」外,背後還有一個頗不雅馴的綽號——「神枱貓屎」,意即「神憎鬼厭」。據其所稱,粵劇名伶吳君麗是其親姊。他的正職是三行師傅,文化水平相當有限,不甚識字,但記性卻很好,演奏基本上不用看譜。此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心高氣傲,經常當面批評人家,因此才得到以上的尊號。

  在大角咀福華街英京戲院後面,有一所「華德遊樂社」,由岑煥庭(即岑建勳的父親)主理,裏面有各種的文娛活動,例如武術班、粵曲、跳舞等等,有時星期六晚上會搞個晚會,邀請音樂名家到場玩音樂。話說在1972-73年左右,有次晚會請來了劉建榮、趙芝雲、吳昆漢、華迪等人。吳昆漢一向跟趙芝雲不和,便故意戲弄他。趙芝雲素來的習慣,是先點燃一根香煙,吸兩口便放在一旁,然後再為揚琴調音。吳昆漢乘其不覺,把香煙丟到地上,然後一腳踢開,趙回過頭來,遍尋不獲。吳昆漢平日的德性,大率就是如此。


四、林兆鎏的點滴記憶

  林兆鎏除了不玩梵鈴外,其他幾乎樣樣皆能,尤其擅長二胡和色士風。他更是第一個將色士風引進粵樂的人。

  馮華主理的「今樂府」曾搬過很多處地方,當他遷離上環的添男茶樓,添男歌壇便改由林兆鎏主理。據吳老回憶,林氏很少落場玩音樂的,他平常便是拿著一瓶三號裝的人頭馬白蘭地,跟每枱的客人「打牙骹」,聊天聯誼。有次在歌壇,吳老點了一曲《夜深沉》,林氏親自拉二胡,其餘便只有一個爵士鼓,林兆鎏玩到風生水起,全場掌聲如雷。

  吳老回憶呂文成在1973年曾跟他說起,有次跟林兆鎏一起在台上玩著精神音樂,當時正奏著《特別快車》,林氏吹色士風,忽然口中吐血,原來他患有肺癆,演奏亦因此停止。

  林兆鎏的兒子是位大醫生,吳老說有次在電視看「仁濟之夜」之類晚會,主持人介紹一位林醫生時,便稱其父就是香港粵樂名家林兆鎏。

 [左]《新對花》:呂文成木琴,何大傻結他,林兆鎏色士風

五、其他

  1. 說起樂師返大陸,吳老稱簫王何浪萍是1960年代初才回大陸的,五十年代末他尚在香港灌錄唱片。區區覺得情況有點令人費解,經過反右、大躍進等運動,特別是三年大饑荒後,六十年代初還有人敢回去?耐人尋味。

  此外,根據遠在加拿大的資深廣東音樂前輩李先生的補充,崔蔚林是1956年返回大陸定居的。當時他曾邀請邵鐵鴻一起前往,邵的答覆是:「上面的生活不適合我,我習慣了香港的生活。」此事是邵鐵鴻生前跟李前輩親口說的。

  2. 有關「七省琴王」袁清華被戲稱「八省琴王」的典故,根據唐建垣先生的回憶,是源出於盧家熾對袁老師的訓叱(按:粵語中的「省」,除了用作省份、反省等外,還有嚴厲批評的含義,所謂「省到立立靚」),但整件事情卻語焉而不詳。吳老憶述高國華師傅的說法,此事其實是跟羅迫遐有關。羅伯遐除了記性好之外,為人脾氣也好,平易近人,因此人緣頗佳。他主理一處歌壇,自己當頭架,由趙芝雲打揚琴。袁清華也主理一處歌壇,由於趙芝雲跟他十分老友,於是便實行挖角,把趙拉去當自己的揚琴手。有次羅伯遐跟袁清華碰面,羅便當面指責袁清華不夠義氣,從此袁老師因為被人「省多一省」,便得到「八省琴王」的雅號。(按:熾叔跟羅伯遐關係十分密切,跟袁老師也頗要好。以上兩種說法,應該沒有衝突,極可能是指同一件事。至於是由誰人去「省」,不甚重要了。)

  3. 區區問到,高國華師傅好像跟晚年的呂文成關係十分友好,經常能把成伯請去玩音樂的。吳老解釋,高師傅也是位十分資深的粵樂名家,論輩份,低成伯一輩,但二人的確十分老友,基本上是逢請必到。成伯的太太通常也無意見,總之管接管送,帶得去時帶得回便是。

  話說在1978年,馮華主理的今樂府設於港島灣仔駱克道的醉瓊樓,有次高氏宗親會包全廳宴會,成伯自然也被帶來,尹自重也在場。高師傅獻唱一曲,由馮華拍和。今樂府的作風,是唱一支曲便玩一首音樂,大家請成伯玩《鳥投林》,成伯當時年事已高,有點老態龍鍾,而且聽覺亦已退化,但不便回絕大家的美意,於是馮華先替他先調好二胡,然後再獨奏。據吳老回憶,所謂英雄遲暮,成伯那次玩得其實並不好,但大家仍是報以熱烈掌聲。成伯也頗激動,雙手把二胡高高舉起,向大家示意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