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7月25日 星期日

吳永泰、李德才先生訪談錄--廣東音樂故事(四)

吳永泰、李德才先生訪談錄--廣東音樂故事(四)

  本年7月17日,區區有幸再跟吳老在九龍和宜合道茶聚,這次還多了位剛從加拿大回港度假的George Lee李前輩(以下簡稱李老)。聽李老講述他當年拜訪邵鐵鴻和劉天一兩位樂壇名宿的故事,真是津津有味。李老對於二人的印象和評價,有著天淵之別,其中不乏值得仔細品味之處。特別是邵鐵鴻先生,《維基百科》雖然有他的條目,但撰文者主要是從舊報紙輯下一些有關他的新聞資料,未能透顯他的精神風貎,李老的回憶,無疑是十分珍貴的補充。



一、邵鐵鴻的風範

1. 初交淵源

  李老今年七十五歲,他在1974-76年間,曾以青年樂迷的身份,四度拜訪邵鐵鴻先生。當時經常跟邵氏合作的一群樂師,李老認識其中一位的太太,正是透過這重關係,才得以結交拜會。

  李老回憶,邵鐵鴻當時是住在九龍界限街跟荔枝角道的交界附近。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點,就是在邵氏家中對面的一所酒樓。李老隨身帶上一大堆邵鐵鴻有份參與演奏的唱片,逐張向他展示,並詢問一些樂曲的細節,邵鐵鴻表現得十分高興,有問必答。以後幾次,二人都是先在酒樓共進午餐,然後再到邵的家中詳談。不過,從第二次開次,李老不再攜帶沉重的唱片,而是預先把樂曲翻錄到卡式磁帶中,再帶同錄音機到邵氏家中請教音樂的問題。邵鐵鴻也在李老面前,親自示範過多種樂器。

  在最後一次見面時,邵鐵鴻曾把兩盒附有親筆題字的錄音帶,贈送給李老。此外,還有一份由他創作的手抄音樂曲譜(見右圖)。


2. 風範印象


  邵鐵鴻(1914~1982),人稱「邵公子」。參考《維基百科》的資料,他是廣東南海三山鄉人,字雲生,自號水雲鄉主。書法習瘦金體,是一位風流瀟灑、豪邁爽快的音樂名家。二十世紀四十年代,邵鐵鴻在香港顯勤學校唸書,後轉入大同中學,求學時期已經常參加畢業典禮演奏會及慈善籌募會等活動。五十年代,他曾主演過兩齣粵語片,即《流水行雲》(1954)和《彩鳳引金龍》(1957)。1982年4月11日,因腦溢血不幸逝世,享年六十八歲。

  根據李老的回憶,邵鐵鴻是位十分和靄可親、毫無架子的老前輩。最記得一次,李老帶著剛下課的小兒子,一起去拜訪邵先生,那時小兒子才幾歲,還不甚懂人事,邵鐵鴻竟主動伸手,跟他握手。此外,邵鐵鴻的為人也相當健談,你問他,他必答;有些你不問的事情,他也會主動告訴你。

  李老稱,邵鐵鴻的文化修養很高,沒有不良嗜好,不煙不酒。他終身不娶,孤身獨居,而且生活十分檢樸,毫不揮霍,家中幾乎沒有多餘的傢具。他所使用的樂器,好像二胡、琵琶之類,都是十分普通的貨色,不像今天一些音樂名家那樣講究,動輒就是印度紫檀、明清酸枝,沒有十萬八萬一件也看不上眼。所以他逝世後,由於所有樂器太過平凡了,竟然無人主動承繼,最後全歸「收買佬」。


3. 樣樣皆精

  據邵鐵鴻的自述,他自幼便跟隨舅父學習各種樂器。他也曾在李老面前示範演奏過多種,包括三弦、揚琴、琵琶、二胡、洞簫等等,李老每聽完一曲,當然都會「拍爛手掌」。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三弦,他的玩法,不像今天那樣把琴抵在腰腿間,而是橫放於膝蓋上。(吳老補充:老一輩玩三弦、二弦都是如此的。)

  有次李老問邵鐵鴻,為何在他早期那麼多有份參與演奏的唱片中,皆沒有由他拉二胡的樂曲。邵的解釋,呂文成是領班,一般是由他自己拉二胡當頭架,有時因應樂曲的需要,他轉玩木琴,二胡通常便交給梁以忠、蔡保羅等人。邵鐵鴻表示:「二胡輪不到我」;「我玩這麼多種的樂器,其實也是呂文成迫出來的」;「如果只識得玩一種樂器的話,根本搵唔到食。」


[左]邵鐵鴻撰曲的《錦城春》,1936年初版便由他來拉二胡,呂文成揚琴,梁以忠椰胡,何與年琵琶。邵鐵鴻曾向李老透露,這是唯一一首呂文成讓他玩二胡的作品;[中]1957呂文成《音樂精華》第一輯收錄此曲,這次便由他自己拉二胡了,邵鐵鴻吹洞簫。六十年代邵鐵鴻所出的兩張個人音樂唱片中,均未有收錄這首名作,實在令人遺憾。根據李老的推斷,邵鐵鴻可能已打算出第三輯,只是未及實現便逝世而已。[右]三十年代呂文成創作的《小蓬萊》,錄唱片時竟由邵鐵鴻用梵鈴當頭架。邵鐵鴻的梵鈴樂曲,目前見到的只有這首,相當珍稀。



[左]1936年灌錄的《漢宮秋月》。呂文成木琴,林浩然鋼琴,何大傻結他,梁以忠二胡,邵鐵鴻洞簫。邵鐵鴻曾跟李老說,呂文成在事後責備他洞簫吹奏的聲量太細,幾乎完全聽不到。[中]邵鐵鴻表示,他在五十年代以後已很少玩洞簫,原因是他一直使用的洞簫不知何故高了半度音,轉用第二枝,又覺得不太順手,因而在1967年出個人音樂唱片時,演奏的這首《漢宮秋月》,全體樂師都要調高半音來遷就他。他在本曲又特別稱讚馮少堅拉的南胡,玩得十分出色。[右]邵鐵鴻的琵琶名曲《滿江紅》,這是最早期的版本,大概錄製於40年代,是78轉黑膠唱片,唱片另一面是《流水行雲》。


4. 音樂晚會

  1979年7月,邵鐵鴻在大會堂舉辦個人音樂演奏會,胡章釗擔任司儀。他一人玩遍各種樂器,還兼唱粵曲,曲目至今還保存於舊日報章上。當晚的演出次序是:(一)音樂合奏《平步青雲》及《錦城春》;(二)梁潔芳獨唱《紅豆曲》;(三)邵鐵鴻揚琴獨奏《倒垂簾》及《到春雷》;(四)李楓獨唱《憶王孫》及《愁怨》;(五)黃月娥獨唱《花嬌人更嬌》;(六)邵鐵鴻二胡獨奏《彩鳳引金龍》及《鳥投林》;(七)邵鐵鴻古箏獨奏《相思扣》及《漢宮秋月》;(八)邵鐵鴻洞簫獨奏《流水行雲》及《龍戲珠》;(九)邵鐵鴻琵琶獨奏《風雪月》及《滿江紅》;(十)邵鐵鴻及劉艷華合唱《郎歸晚》。

  吳老補充,事實上,邵鐵鴻當晚並無玩那兩首琵琶曲,根據高國華師傅的說法,邵鐵鴻是感到自己年歲漸老,技術退化,有力不從心之感,表現不及後生一輩,獻醜不如藏拙,最後主動放棄的。李老也表示,他最後一次去拜訪邵鐵鴻時,邵曾玩過一段琵琶曲《風花雪月》給他聽,聲稱是新作曲的,李老的感覺也是不算太好,遠不及《滿江紅》。


5.個人唱片

  邵鐵鴻在六十年代曾自資灌錄過兩張個人的音樂唱片。

  第一張是1967年8月上巿的《流水行雲》,「韶聲唱片」公司的創業,這是邵鐵鴻自己搞的公司。全碟的曲目如下:《流水行雲》、《平步青雲》、《消遙引》、《醉桃源》、《到春雷》、《漢宮秋月》、《餓馬搖鈴》、《走馬英雄》、《賽龍奪錦》、《得勝回朝》。

  第二張是1968年上巿的《紅豆曲》,「韶聲唱片」創業一週年紀念,由邵鐵鴻擔任監製、作曲、主奏。所收樂曲,全是邵鐵鴻個人創作的(而且曲名都是三個字)。曲目如下:《紅豆曲》、《憶王孫》、《人月圓》、《漁父吟》、《陶陶樂》、《萬里行》、《相思扣》、《纏綿曲》、《玉樓春》、《彩雲歸》、《龍戲珠》、《滿江紅》。

  邵鐵鴻曾向李老透露,這兩張唱片的製作非常認真,是按照香港當時最高標準來錄製,基本上是傾盡所能,拿出最好的東西。錄音前一眾樂師先在邵的家中演練多次,然後向娛樂唱片公司的劉東租用其錄音室,由於費用不霏,必須一日之內完成,時間十分緊逼,大清早便開始錄音,搞足一整天。最後,還要把唱片的模具運到日本去製版。從創作心態上看,邵鐵鴻顯然是視此為自己傳世之作,極其珍重,甚至還相當自負,唱片封面赫然印有「不朽名作」、「此曲祗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回聞」等語句。


  [左]《流水行雲》,邵鐵鴻的代表作     [中]《紅豆曲》,家傳戶曉       [右]《醉桃源》,可謂首首聽出耳油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留意唱片上邵鐵鴻的英文銜頭是「PROF. SHIU TIT HUNG」(邵鐵鴻教授)。根據他向李老的說法,這不算是胡亂杜撰來「呃鬼佬」,因為他的確曾應香港某專上學院的邀請,短期當過音樂教師,故此才敢在唱片用上此稱號。


6. 樂師辛酸

  李老回憶,根據邵鐵鴻自述,他一生除了曾在香港先施人壽保險公司任職外(大約十年左右),此外再無打過其他工,基本上一直是依靠樂師職業來維持生計的。

  邵鐵鴻曾親口透露,五六十年代在香港當樂師,除非是頭架領班,特別是能拍到一些名伶老倌,收入才會稍為好一點,其他普通樂師的收入,其實並不理想,缺乏生活的保障。以「四大天王」的何大傻(1896-1957)為例,他晚年便因患上肺癆,去世前三幾年,根本無人敢請他合作,因而生活十分潦倒,身後亦蕭條。

(吳老補充:很多人不知道,何大傻的兒子也是樂師,記得在1963年,吳老偶然經過紅磡蕪湖街蕪湖酒樓,門口見有花牌,簡單寫上「特聘何大傻兒子何尚仁先生為本歌壇擔任拍和」的字句。至於樂師收入,的確是很一般,但呂文成曾向他透露,和平後在廣州,最多試過一天拿到五百元的薪酬,而且還是港幣。只是不懂節制,白天來,晚上去,結果是流水落花,轉眼成空。)

  在香港歷史上,經濟環境最惡劣,除了三年零八個月外,要數整個五十年代。中國大陸解放前後,大批難民湧入香港。韓戰爆發後,由於西方禁運,香港失去了所有轉口貿易,那時又未有工廠,社會百業蕭條,人浮於事,找工作十分困難,一般巿民的生活也相當艱苦。李老回憶,他兒時家中也曾試過短期斷炊,嘗過幾次捱餓的滋味。

  五十年代,在香港當樂師的收入既然十分微薄,整天憂柴憂米,反而聽從號召,北上投共的話,至少不用擔心兩餐的問題。因此在當時,「返廣州」是有一定的吸引力,劉天一、崔蔚林、何浪萍等人便先後回去。由於不斷有人找邵鐵鴻遊說,邵於是便以喜歡香港的「賭狗賭馬」來作簡單的推搪藉口。事實上,他本人並不好此道的。

  李老表示,從其他人口中得知,邵鐵鴻晚年的經濟狀況其實也是相當拮据,經常要跟人借錢,這也許亦是他多次搬家的原因,為的就是想找到租金便宜一點的地方居住。對於此點,區區聽後頗感驚愕,吳老也表示從未聽聞。因為一直以來,大家都以為「邵公子」應該家庭出身不錯,五十年代拍過電影,估計是自資的吧,否則以他的演技,何能拍上紅線女、鄧碧雲等當紅老倌,自己當第一男主角呢?六十年代,他擁有自己的唱片公司,出版過兩張個人音樂唱片。原來這一切,都只是表面風光而已。

[右]邵鐵鴻於1957年主演的粵語片《彩鳳引金龍》,自當男主角。電影一開始的主題曲即由邵鐵鴻撰寫、填詞兼演唱,此曲(《平步青雲》)其後收錄於1967年其個人唱片《流水行雲》中。



邵鐵鴻先生有三首不朽名作,最常被人拿來填詞作小曲演唱:(左)《流水行雲》、(中)《紅豆曲》、(右)《錦城春》。但《錦城春》一般都只截取前半部份,很少取用全曲的。例如這首《追龍》,只有開頭幾句是用《錦城春》,從「我自上紅白癮」起,便改用《平湖秋月》。


二、劉天一的架子


1. 撻朵拜會

  邵鐵鴻的人緣頗佳,從其口中得知,他跟呂文成關係一直不錯,跟劉天一更加十分友好。恰好李老認識一位在廣州的朋友,他是在劉天一主管的廣東音樂曲藝團當基層職工,於是李老便在1981年「膽粗粗」,打算故技重施,帶著錄音機北上廣州,希望透過那位朋友的引介,拜訪劉天一前輩。也許是那位朋友的地位過於低微,面子不足,劉天一竟然拒絕見面。於是那位朋友建議,既然一場到來,不如直接拍門硬闖吧。李老想一想,覺得不太好意思,但又不甘心空手而回,於是心生一計,寫上一紙便條,大意是:我是香港邵鐵鴻先生的朋友,從他口中得知劉老師的音樂造詣精湛,希望能拜會你。劉天一看到「邵鐵鴻」的名字,自然要給老朋友一點面子,立刻接見李老。

2. 聞呂色變

  開始時,李老先談談劉天一當年在香港有份參與演奏的音樂唱片,劉氏已經面露不悅神情,當他一聽到「呂文成」的名字時,更加面色一沉。李老還未有所覺察,拿出錄音機播出《平湖秋月》,劉天一立即強調,此曲根本不能算是呂文成創作的。李老見狀,不敢再播下去。

  事後李老才想明白,劉天一當年原是在香港失意才回大陸的,你還不識趣跟他說當年,他心裏自然不高興。特別是劉天一以二胡為看家本領,三十年代已經嶄露頭角,古箏是和平後在香港為著謀生需要才學習的,起初水平並不高,邵鐵鴻親口跟李老說過,劉天一當年曾三番四次要求其跟呂文成說項,讓他來拉二胡,但呂文成一直不肯答應。因此在他心目中,根本是討厭呂文成的。李老事前未有周詳考慮,結果碰了一鼻子灰。


3. 廣州受辱

  李老憶述,在跟劉天一見面的整個過程中,劉氏一直在「擺款」(擺架子),毫不友善。李老在回去前,曾買了點手信禮物,是一具頗為別緻的金色打火機。甫及見面,剛想呈上之際,劉天一見狀竟高聲喝道:「你想怎樣!」李老嚇得連忙把打火機放在桌面上,不敢造次。

  後來劉天一的兒子也推門進來,他的態度更為囂張,毫不客氣,滿臉不屑的神情。後來大家談了一會,大概劉天一感覺李老沒有半點惡意,態度才稍為溫和一點,接受了禮物。李老本想向他恭維奉承,把話題拉到劉氏創作的名曲《魚游春水》來,然後又提出,「劉老師可否把一份油印的曲譜送給我呢?」劉天一竟然冷冷地回答:「你去新華社申請吧。」總之,整個見面過程,李老的感覺就是「一場受辱」。

  最後,劉天一也帶著李老簡短地參觀了一下學院,李老回憶,學生人數也頗多。臨別時,劉天一送他到門口,走遠了,李老回頭一瞥,只見劉天一拿著剛才他所送的打火機,點燃著一根香煙。

  李老對於劉天一的總體評價是:「官威十足,半點大師風範也沒有!若跟邵鐵鴻比較,相差太遠了。」

(按:以上基本上就是李老的原話,區區盡量不對原意作任何添減。淺見以為,李老的印象,可能也是比較片面,未必能反映劉天一先生的精神全貌。首先,1981年距離文革結束還沒有幾年,劉天一本人既親歷文革的整個過程,驚弓之鳥,心裏自然是猶有餘悸,政治警覺性十分高。特別是他剛加入中國共產黨(1980),忽然無端有位「境外勢力」的不速之客登門來造訪,不可能沒有戒心的。因此,他處處顯得防範,不甚友善,原因也是可以諒解的,畢竟還是兩個世界!)

(又按:區區認識一位已經去世多年的同鄉樂師,他今天如果還在世的話,年輩大概跟李老、吳老差不多吧。記得曾親耳聽他說過,七十年代初,他幾次從家鄉專程遠道廣州,登門拜訪劉天一。劉天一每次都是跟他先講兩句廣州話,以後便全說家鄉台山話。劉天一主動叫他拉幾句高胡讓他聽聽,看看有那些可以改進的地方。當時還屬文革時期,玩廣東音樂是有一定政治風險的。年青人表示有點顧慮,劉天一反而表示:「關閉大門,細細聲拉,不用怕的。」可見劉天一對於後輩的提攜,算是頗有心的。他應該不是太有架勢,難於相處的人。)



三、其他

1. 著名音樂《禪院鐘聲》,區區看過有關資料,都說是崔蔚林創作於1949年,但吳老堅稱是1939年,並指出,當時崔蔚林住在九龍油麻地廟街附近,每天早晚聽到廟裏傳出的紅魚青磬聲音,從而獲得創作靈感。此外,兩位前輩都認為,相比起同期的音樂名宿,崔蔚林的造詣顯得有所不及,即使是洞簫,也不算玩得太出色。

2. 談起音樂名家晚年的經濟境況,往往都不太好。李老表示,家境最富裕的,當首推陳文達。他在廣州出生,是位富家公子,年少時在香港聖約瑟中學畢業,其後入香港政府水務局任職,由於保著「鐵飯碗」,境況當然在諸人之上。


3. 有關廟街生鬼七的見聞,李老也想稍作補充。他七十年代任職夜班,通常華燈初上,七時左右,生鬼七便開檔,李老每天都只能看二十分鐘便要匆匆上班。他回憶說,當時廟街的歌檔,以生鬼七的聲音最為響亮,因而一開始便能吸引著他。有次李老問生鬼七,為何您這檔的音響如此厲害,生鬼七回答,這套音響設備是他一位在香港電台任職技術員的朋友製作送給他的。至於電力來源,李老表示當時是用汽車電池。生鬼七又曾跟他說,有次有位洋人走過來問他,何以他拉奏的小提琴可以如此大聲,原來那時生鬼七已把一個類似拾音器的東西,放進小提琴內。李老又回憶,通常生鬼七只在開始時演奏一首純音樂的開場曲,這也是李老最喜歡聽的,有次他給點賞錢,點了《醉月》,生鬼七點頭向他示意道謝。李老至今仍不能忘記生鬼七那手梵鈴,確是十分出色。
[右]陳文達的名作《醉月》,歌林78轉唱片。梁以忠(梵鈴)、林浩然(鋼琴)、何大傻(啫士鼓)、譚沛鋆(吐林必)、宋子光(色士風)全西樂合奏

4. 說起小曲《賣相思》,呂文成在大陸時已經常拿作精神音樂來演奏。吳老補充,他多年前聽過姚莉的電台訪問,三十年代中,姚莉還是個天真的小女孩,有次參加歌唱比賽,唱完便坐在一旁等待結果,忽然有一把女性的聲音問道:「小妹妹,你唱得這麼好,是誰教你的?」姚莉回答:「我沒有老師教,只是自己聽留聲機學。」女的又問:「你最喜歡聽誰的歌?」姚莉說:「我最喜歡周璇。」女的問她:「你知道我是誰嗎?」姚莉回頭一看,竟然就是周璇。周璇還主動以後要指導她唱歌技巧,姚莉真的受寵若驚,說自己沒錢交學費,不敢高攀。這時站在周璇身旁的陳歌辛搭腔道:「小妹妹,周璇姐姐叫您跟他學唱歌,自然不會收您學費。」周璇找嚴華替她寫了《賣相思》,還幫她灌入唱片。姚莉記得她初步進錄音室,看到六十人的中西大樂隊,頓時嚇得目瞪口呆。當時是1937年,姚莉只有十五歲。幾十年後,她還對周璇當年的提攜之恩銘記於心。[右]廣東音樂版《賣相思》,區區想起波叔的《光棍姻緣》。全體樂師包括:呂文成、梁以忠、何大傻、高鎔陞、邵鐵鴻

5. 由邵鐵鴻又說到了「骨子腔」曲藝名家鍾雲山,他跟梁以忠、邵鐵鴻等都是十分要好的朋友,尤其是梁以忠,更加稱兄道弟。話說他和平後在香港最初並非唱粵曲的。他一方面教人唱曲,同時也擔任樂師拍和,最擅長玩電結他。1962年,朋友們取笑他「識彈唔識唱」,他一氣之下,找人寫了一支粵曲(即《一段情》),隨便找幾個樂師拍和,灌入唱片。誰料一炮而紅,唱片極其暢銷,很短時間便再版三次。他自述平日很少留意這首歌,有次特意播來聽聽,才驚覺拍和師傅玩得非常爛,六件樂器中,有三件音準是不對的,掌板也頻頻撞板,可見當時也隨便,只找來幾位「二打六」的拍和,但最難得是聽眾並不介意!
[右]鍾雲山1980年代初期在廣州中山大禮堂的現場演出,真是餘音裊裊,繞樑三日。區區主觀淺見,粵曲的精粹、最高境界,可以此為代表。顧曲周郎一定要能欣賞到骨子腔、豉味腔,才算是合格的粵曲迷。

6. 吳老稱,1974年時,呂文成曾回廣州探望老朋友,時值文化大革命期間,大家雖有聚會,但卻不敢玩音樂。臨離開前,廣州文化局曾跟呂文成見面,大意是五六十年代時,曾把他所撰的一些廣東音樂作品灌錄唱片,現在要給他「版權費」。呂文成的確是把錢收下了,但在廣州飲飲食食,買點手信,最終全部花光,分文沒拿回香港。

7. 吳老又稱,梵鈴王陳厚只用三隻手指來玩梵鈴,原因是他在抗日戰爭期間,廣州西關所居的大屋被日軍飛機轟炸,結果被炸掉了一隻手指,算是不幸中之大幸。這是趙芝雲親口跟他說的。


1 則留言:

  1. 1974年吕文成回广州不知是否有探望杨新伦,毕竟从小就在一起上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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